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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言x你】《花事了》

是很温柔的一篇文,很温柔很温柔的怼怼

艾兰:

阅前须知:文章篇幅较长(七千多字),有些部分写得稍微晦涩,可能需要比较长的阅读时间。本文为李泽言视角第一人称。建议打开音量,bgm已经配好了,可以一边阅读一边听。




《花事了》将会收录在我四月底开预售的个人志《幻乐》中,《幻乐》本来是我打算个人收藏不做通贩的,后来发现还是有的朋友想要买所以打算做个印量调查,要多少印多少hhh




印调地址走:点我




三月底本子会有一个一宣!请各位到时候滋磁一下嘿嘿嘿(顺便一提本子的G文请了一圈神仙来写,我开始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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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于爱之一事,应当分清令你魂牵梦绕的究竟是心下感动之意、感激之情、抑或的确是真真切切的在劫难逃的命中注定。







我第一次跟小姑娘提起这个话题时,竟非常自满地以为自己挑选了一个相当成熟又合理的时机。




那是我和她携手共度的第一个中秋节。中国人说值此佳节、应当同心上人赏圆月饮美酒,于是我决定遵守一次这样繁琐的礼节,借一点微醺的动情壮壮胆。说是“携手共度”,但我心知肚明这个形容既不恰当、也不精准,因为这么亲密的一个词用在只是普通上下级的我和她之间,未免太过“界”了一点。




只不过暗恋的人大多像我这样,充满幻想的认定自己所心仪的人说不定也这样谨小慎微又胸怀热情的爱着自己。当时的我仍抱有满目的憧憬和欢喜,纵使除去我对她的那点无法言说的好感,她对我除了敬佩、敬畏和资金上的需求再无半点依赖;我也盲目的认为若有一天我能鼓起勇气同她求爱,她会干脆利落的答应我。




我想:于商业场上我未曾失过手,于情爱场上我也应当能首战告捷。




于是我邀她去赏花灯。中秋的花灯不似元宵节那样铺天盖地的壮观,但零星的挂在街头巷尾,倒也有几分闲适的情趣。小姑娘看灯赏月的次数少,光明正大的仰起头来看我的次数倒多,使我不知该斥她本末倒置、还是该夸她开窍早慧。




我本就心系于她,被她这样眼含深意的上下打量,反倒忍不住先她一步红了耳尖。刚刚在江边赏月时喝的半杯桂花酒的甜腻的后劲如同逆流而上的舟,晃进我的思绪里一阵阵的眩晕。




我张了张嘴,本想先她一步讲点什么出来,奈何被酒精干扰的大脑偏偏在此刻罢工,什么也想不起来说。




小姑娘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尴尬模样,扑哧一声笑出来,月色在她眼里化成一汪明快的秋水。


我面上挂不住,心却在为这个鼓舞的笑不安的搏动着。有些我顾虑很久的话就像缺水的鱼在我唇齿间翻腾着想要冲破理智的束缚跳出来,使我不得不分心去控制这些想必会破坏眼前气氛的念头。




“桂花开了。”小姑娘忽然挺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我没反应过来,有点傻愣愣的应了一声:“啊?”




她补充道:“今天下午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到楼下那几棵桂树开花了,凑过去闻了闻,很香。”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包里翻出一个叠好的小纸包,挺郑重其事的牵过我的手把纸包放进我手心里。




她的手指带一点温软又磨人的温度,拂过我的指节时那温度就顺着她的手缓慢而不容推卸的爬到我心里,扰的我皮肤一片过电般柔和的痒。我下意识的收紧手指,却被她制止了。




她略带责怪的嗔了我一眼,又说:




“…...别捏坏了呀,专门揪了几朵桂花带来给你,刚刚忙着跟你看月亮吃月饼也忘记给你了。这可是标志着秋天到来的第一批信物哦!”




我几乎都能想象到她围着她那条浅驼色的围巾站在秋风里,像个高中女生一样带点甜蜜的天真,为了一簇到了季节理应盛放的花而雀跃的样子。在这样简单又直白的快乐里,她为我预留了一簇花的香气、手心里的位置,是否也能在心中为我留下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呢?




于是我很冲动的说:




“……那我要是捏坏了,赔你一江晚秋的月色怎么样?”




话说出口,我就觉得后悔了。我本来准备了一套更妥帖、更完美、更具吸引力的说辞,到头来和她谈起情来率先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么没头没脑的话语,一点冷静自持的模样都没有。




小姑娘本来眼神扑闪扑闪的带着点期待,听我这么一说,很突然的怔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要先说我白痴幼稚不清醒的,谁现在还有这闲情逸致采一朵桂花赠人的呀。”她调整过来,很圆滑的笑了一下。




我唇齿间那尾缺水的鱼渐渐停止了挣扎,绝望中翻了白肚。




“…...你会这样赠花给另一个请你出来赏月的男人么?”




“这要看他愿意赔给我什么啦。”




她站在一片灯火汪洋中、裹一身月色带着笑意望着我,江潮在我们耳畔翻滚,我手心里有她留下的带着桂花香气的触碰。我忍不住再更仔细的去看她,看她神色中迎合我的有几分,拒绝我的又有几分。




我只看到我的余生都要沉沦在这一汪温柔的灯火中,不可自拔了。




我又试了一次:




“我把我自己赔给你,你觉得划算吗?”




她眼里仍是波光粼粼的秋月和燃灯,嘴角的笑却渐渐挂不住了。




“总裁,你是不是喝醉了?”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桥上,向我伸出一只手来,要扶住我。




“你都要站不稳了呀。”




…...是了,酒能壮胆,也能坏事。我所说的话哪怕再简陋再急迫,也是字字句句皆出于真心;只可惜被酒精上脑怂恿的一个趔趄,真情实感也只能被曲解成酒后胡话,是过一夜、发一梦就要忘掉的水中月。




倒不如说是小姑娘实在是善解人意到令我困苦的地步,使我不得不顺着她替我想好的理由演下去,将我同她的关系重新整理为合乎情理的普通上下级。




她究竟对我抱着什么样的看法,我猜不通、悟不透,只能亦步亦趋的向前试探,当一个蹒跚学步又急于求成的行路人。







要我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那便是要想方设法的把生命中每一个平平无奇日子都变成有她陪伴的大好时光,将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过成一个独一无二的专属于我们之间的情人节,好似但凭这样就能缓解一点相思之情、爱恋之苦。




落雨了。




江南地区的夏天便是如此,晴一时雨一时,等一只灰鸟飞过六月的白日,天就该开始热起来了,连带着我那点不安分的想法也开始偷偷摸摸筹划着想要重出江湖。




于是时隔大半年,我再一次和她提起这个话题。




“我没想到我们两个之间会是你先提出要来过这个节的。”小姑娘笑嘻嘻的说。




她正举一根冰棍吃,很陶醉的几乎要闭上眼睛享受冰棍带来的一点冷气,完全不看脚下的路。不知道是否是她蓄意而为引得我的担忧,她迈出的下一步就堪堪要踩到架空的台阶上;若非我伸手揽住她肩膀、怕是立刻就要摔个难看。




“小心台阶啊你,幼稚鬼。”我很有点无奈的说道。




“反正有你在嘛。”她很自然的接过我的话说下去,丝毫没想过这句话能给我带来多大的震撼。




她话里全然是对我的近乎盲目的依赖,好像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什么山长水远的隔阂、本就是一对值得依托的亲密爱侣一样;她能放心的闭着眼在我身边享受初夏的清风和适口的雪条,而我负责扮演一个可靠又贴心的男友、牵过她的手带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替她拎着逛街时买的大包小包的新奇东西。




好像我和她本应用这种甜蜜自然的方式交往一样。




这样一句惹人遐想的话,落在我这样一个满心欢喜爱着她的人的耳里,她能理解到是怎样一种铺天盖地的幸福么?




可惜我还没想好怎样应她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小姑娘又笑了起来:




“而且提前一周就不管不顾的发短信想要拉着我出来到游乐园过儿童节的是谁啊,还好意思说我幼稚鬼。你可是都要三十的人了啊。”




她总能用一两句话就呛的我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辩驳。我该如何向她坦白在这周之前的日日夜夜我都处心积虑的想找个合适的理由约她出来、又怕打扰她工作,在邀请她的时候对着短信框忐忑不安地输入又删除、磨磨蹭蹭十几分钟也没想到妥帖的借口;又在同她见面的前一日兴奋激动的竟如即将春游的小学生一般翻来覆去的在床上傻笑着幻想着睡不着呢?




这样满溢的纠结的在乎,若是现在被赤裸裸的扒开呈现与她,我这一厢情愿的奉献又将怎样戛然而止呢?




因此我只能假装冷酷的说:“这只是对你加班的一点补偿而已。”




“那我可以再要求多一点补偿吗!”她说,眼神亮晶晶的、很雀跃的模样,像一只等待主人摸摸头的可爱柴犬,使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那你可得请我吃一顿晚饭才行了。”我说,忍不住陪她笑了起来。







她所说的补偿就是我负责买游戏币,而她负责很幼稚的站在夹娃娃的机子边哭丧着脸跳脚。




那只被她一眼相中的灰头土脸的兔子和她隔着一层玻璃指掌相贴,看得我内心泛起可笑的醋意。一只毛乎乎的兔子也能享受她志在必得的占有,我不能,因此我在旁边很焦躁挫败的看着她毫无章法的移动着游戏手柄。




“…...我又失败了,我觉得这只兔子可能命中注定不属于我。”小姑娘垂头丧气的扯了扯我的袖子。




“下次做事情之前要先动脑子,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我忍不住说,把手上拎了一路的冰饮递给她。“喝点东西先,解解暑。”




“冰都化了不凉了诶。”小姑娘扁扁嘴,还有几分挑三拣四的意思。




“小姑娘家少喝点冰的。”我点点她的额头。她总是让人这么不省心。




“那你还给我买!”她很狡黠的笑着眨眨眼。




我心想:还不是仗着我喜欢你嘛。但我没好意思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在旁边看好,这种娃娃机到底要怎么夹才能得手。”我只能换个话题,绕过我不擅长的对话。




没等花完最后一个游戏币,那只她心心念念的兔子玩偶就落下来,被小姑娘欢天喜地的搂在怀里,放不开手了。




“想不到你还挺擅长这个的嘛。明明外表看上去是很不苟言笑的总裁,夹娃娃倒是水准够高。”小姑娘说。




而我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我和她的心之间距离最近的一刻了。




我说:“你挺像这只兔子的。单纯过头。”




小姑娘说:“嘁,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夹娃娃这么熟练呢。”




我说:“那你先告诉我,你打不打算考虑一下学生时期还被当作是校草的我?”




“你都说我像兔子了,兔子哪有啃窝边‘草’的道理呀。”小姑娘又说,带点我看不太真切的表情。




她在我心目中一直是很完美的一个人。我嘴上很少好意思这么夸她,心里却三番五次的想着:像她这样年轻却有勇气、能力强而不骄傲、工作上手得也很快的小姑娘,又难能可贵的保持了待人对事的一份真诚和活力;真真是完美无缺的人啊,连回绝我都回绝得这样干脆利落不留把柄。




可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想问她什么。为什么和我走得这么近。为什么事事为我留下网开一面的温柔。为什么总露出依赖我的一面,却又次次不留余地的拒绝我的好意。为什么呢。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才很小声的回答我。




“你不如先问问我,我对你是否和你对我的感情一样吧。”




“你这么说,知道我对你怀着的是怎样的感情么?”




“是晓看天色暮看云么?”*




“是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啊。”*




我这么说着,抬手想摸一下她的头发;她没躲开,栗色的柔软头发很乖顺很温驯的在我掌心下磨蹭着。




“你呢?”我说。“你刚才叫我问你的问题,你要怎样作答呢?”




“你是一月的棉衣、二月的雨,三月的春风、四月的树,五月的花海、六月的窗,是七月的空调、八月的海,九月的晚蝶、十月的夜,十一月的蓝天和十二月的雪;是春夏秋冬准时到来的风花雪月,是朝九晚五绝不缺席的魂牵梦绕,是按部就班的温情和感动。




“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




她说。




她扬起脸来,很认真的凝视着我。




“我不想把我这点模糊不清的好意,变成桎梏你的枷锁。你是在我人生每一个摇摇欲坠的关口拉我一把的人,是每一个分叉路口用经验给我指引的人,是导师、是上司、是朋友,但算不算、能不能是爱侣,我不知道。”




而我竟不知此刻要摆出怎样的一副神情来面对她的答复。




这个傻姑娘啊,若是能将对待感情万分之一的严苛用在工作上,那该多好。




于是我说:“你不要有负担。我跟你说这么多,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是你最忠实、最妥帖的选择。”




这便是我对她所能作出的最潇洒的姿态了。







我想,爱一个人是需要很多勇气的。




爱一个人,要打开心、切开骨的装满对她的念想,要走出用以自我保护的皮囊、将满腔有血有肉的欢乐倾泻给她,要不顾颜面的上缴内心里最柔嫩的思绪,最好还要作好飞蛾扑火的准备去接近她;因为起先谁也不会觉得一颗跳动的心会有这么丰富的情绪和纤细的感受,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一颗真心应当是坚强又持之以恒的、为那个特定的人而鲜活。直到这大无畏的欢喜被人生生截断、被干脆拒绝一次,才能切切实实让人体会到——




啊,原来心被人摔在地上是会疼的,是会受伤、是会粉身碎骨的。




一遍又一遍的求另外一个你爱的人和你在一起,是比爱一个人更需要勇气的。




这就像一个独自跌落断崖的人,躺在谷底动弹不得的疼,但生命还要继续、追求也还要继续;便只能自己捡了散落的骨肉自己拼合,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继续去行走,去爱,去被拒绝,去再度跌落并再度爬起来。




这么看来,只要习惯了粉身碎骨的滋味,哪怕是再将真心说多一次、两次、一万次,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老李,你是不是又跑神儿了?我看你一口凉菜嚼了几分钟了也没咽下去,我说话也没反应。”小姑娘说。




她开始没大没小的管我叫老李是前两年的事儿。




我那天下午的时候,发短信问她:“你今天几时下班?”




言下之意为:你晚上想不想跟我出来吃饭?




她已在我眼皮底下待了好几年,我那些口是心非言不由衷早被她通关了好几周目,连带着隐藏CG也解锁了个遍,这种程度的“李泽言阅读理解”肯定难不倒她。因此以往我这么一说,不出三分钟她铁定要雀跃着打个电话过来,很期盼的要我做布丁给她吃。这么些年,她这个习惯倒是从未改过。




然而不知多少个三分钟过去了,我那条短信还是未读的状态。我再一看手机,她朋友圈没发,微博没上过线,全然是失联的状态。




我于是又发了一个“?”过去。




仍旧是石沉大海,连带着我一连串电话打过去也是无人应答的忙音。




想到前几天新闻里说单身女性独自下班回家被尾随跟踪,我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这时候她反倒赶个巧,对工作上进起来了,也不在乎一下她身边有多少关心她的人。




等我去她办公室找她,她正愁眉苦脸的收拾东西,一副憔悴的模样,眼圈青黑、神情疲惫。明明是该恣意享受人生的年龄,却被赶不完的工作占用了难能可贵的一点夜间时光,便使我又不忍心责怪她半天不看手机一下,让我白白担心这么久了。




“是电视台那边又出了什么问题吗?”我只能用这样的话来试图跟她攀谈。




“是新换的策划实在水平不足,要真她那个案子写出来的拍,收视率恐怕又要回到当初靠你接济度日的状态了。”




“依靠我多一点不好吗?”我问她。




“我还想给我的甲方爸爸省点钱呢。”她很不动声色的把对我们之间关系的描述放回一个安全又无趣的位置,使我感到一丝挫败。




“…...怎么突然换策划了啊,悦悦不是你多年的老搭档了吗?”




小姑娘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已经不像前几年刚入社会时那样圆润带点婴儿肥了,已经是很干练、很瘦削的骨节分明的手,脸侧颧骨的阴影也较以往更重了一些。




她也不再是能被人称之为小姑娘的年龄了。




“悦悦要结婚啦。她和我不太一样,想当个幸福快乐的家庭主妇,结婚以后安心相夫教子…...我没理由把她再绑在我身边,妨碍她的理想啦。”




她说,挺低落的样子,不过马上又笑了起来。




又是一年深秋至。早些年也是中秋时节,她站在灯火夜色中、温柔又动情的对我笑时,或许也是有这番㷉贴又体恤的神采的。不知当年那个急于求成的我有没有发现这别有深意的一层亲近。




“我只是觉得好快啊,她比我晚一年走出大学校门,本以为我们可以等老了携手退休,没想到她居然会先我一步离开奋斗的职场,决计要当一个好妻子、再当一个好妈妈。说起来,我有时候还挺羡慕她能有一个这样幸福的家的,她未婚夫可是宠她宠上了天的。”




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时,像一只淋了雨又不服输的倔强的小动物,使我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你也想安顿下来成家了吗?”我有点手足无措的说。




我只怕她这样像一只远行的飞鸟、这样好的一个小姑娘,有一天飞累了想要安歇时,落巢竟不是我。




“很难啦。至少公司现在还在平稳上升的阶段,我打算还是事业为重,也算对得起我爸了。”她仍旧带点落寞的态度说,脸上的笑容牵强又无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发自内心的说。我知道在外人听来这是很敷衍的一句安慰,但若放在我和她之间,我相信她知道这其中包含了多少认同和赞赏。




“老李,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小姑娘说,还有点诧异的看着我。




这就是她第一次唤我老李了。




而我在些许的惊慌中,说了一句很没有我的风范的答复:




“楼下的桂花又开了,我上来之前看见满树的白花,很香。”




我逃过了关于“老去”这个命题的深究。







“老”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




究竟什么算老,比小姑娘在年龄方面更有经验的我也不知道。是某天剃须时发现斑白终于已经蔓延到胡渣上了么,还是看着周围相伴的同事朋友纷纷结婚生子时忽然蔓延出的渴望及羡慕呢,我没细想过。只不过偶尔再看到自己学生时代满脸稚气未脱的青涩的照片,已经觉得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人了。太快、太突然、太令人措手不及,这也许就是“老”给人敲响的第一个警钟了。




因此一开始我很抗拒小姑娘喊我“老李”。我倒不是觉得她这么喊有些越界——我巴不得她能天天越过这条止于礼的界线来同我温存,再说她总是很懂得分寸的只在独处时这么叫——而是觉得这是在对我和她之间相差六年的鸿沟盖下铁板钉钉的印章。




我于是有些别别扭扭的推拒说:“你换个叫法我会更高兴一点。”




小姑娘很不以为然的说:“这个跟称呼没关系的,只要心之所属,无论年龄多大了都是心目中熠熠生辉的小哥哥。”




这话在理,我想。毕竟小姑娘也老了,出去不再是被小孩子叫“姐姐”的模样了,她上次去接安娜的孩子从幼儿园回家,其他小朋友已经开始管她叫“阿姨”了。但她在我这里,永远都可以放下一切包袱,放心做一个穿碎花裙子的、快乐单纯又倔强的小姑娘。




只不过几千个日夜过去,我们之间这个话题仍旧没能有一个美满的答卷。




我还记得带她去江边赏月燃灯那夜,饮酒壮胆将表白的话语暗着明着说了个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断定这样的场景能够动摇任何心怀浪漫的小姑娘;因此时机未至、便毛躁得像个赶着上学将要迟到的中学生,将珍贵的真心大剌剌的往小姑娘面前一摆,仿佛在说:你快收下吧。


像强买强卖,也像无理取闹,但确实是我人生中最勇敢最无畏的时刻。




我在与她交往这方面,像夏日正午的天空,是一片炽烈的白。什么叫见字如晤,什么叫日久生情,什么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都是她手把手教会给我。她是飞过我窗前的野雀,是我捧出诱饵、摊开手掌也引不来一个依偎的渴求,是让我怦然心动又孑然一身的原罪,是将我满怀热爱置于谷底又赐我用以慰籍的信仰的亚普洛迪*。




“老李?”小姑娘又喊了一声。




……我这才反应过来,思来想去患得患失了这么许久,竟是发生在我和她之间一顿平凡无奇的晚饭之时。




“嗯。”我应道。




“……在想什么呢?”她问,再自然不过的把一块色泽诱人的肉夹进我碗中。或许在旁人看来,她这样做就好似一个贤惠又与我恩爱的妻子。




在想我要是能和你天长地久该多好。




“在想下周的季度报告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小姑娘哼笑一声,声音温温柔柔的,却有几分揶揄的意味。我抬头看她,她的脸一半被昏黄的烛光捧在柔和的暖意里,一半被秋夜带着凉意的暮色藏得隐隐约约。




“不对吧。以我对你的认识,你肯定又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让我为难了。”她顿了一下,很轻声的说到。




以往都是我来主动出击,她来退避三舍,这回不知为何她先提起了这个话题,于是我耐心的等她说下去。




“ 人于爱之一事,应当分清令你魂牵梦绕的究竟是心下感动之意、感激之情、抑或的确是真真切切的在劫难逃的命中注定。爱不是一时冲动热血上头的占有欲,也不应当是为金钱折腰的欢喜和感激涕零。爱不是拯救,爱是天灾,是在劫难逃的怦然心动,是行万里路后回首最迫切的想重逢的人。”




“我这些年,要说有什么伟大的事业我倒是没有做成,不过第一紧要便是认清楚了我内心的想法。我对你,有依赖,有仰慕,有敬崇,有感激,是因为在我最孤独无援的时候伴我左右的人一定是你。我的欢乐分享给你,我的脆弱展露给你,我的成长我的变化依附于你。我不能说这一切情愫的起源与你慷慨解囊的投资无关,我只希望如果我能成为独享你的好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时,这笔投资将不是压在我心头的重担,而是我们之间一纸蜜意的柔情。”




“我一路数来,你说你中意我有三次,说思念我有十六次,说担心我有九次,这么算下来你心念而未出口的长长久久应当有无数次。只不过你一次也没说过爱,是怕我将抱的太紧、还是逃的太快,设身处地一想,我都懂。”




“你曾问我我对你是何种看法,我说你是我按部就班的温情和感动;现如今看来,你倒更像是和我共享绵绵不绝的晚钟的人。”




她这么说着,很明快又很活泼的对我笑了一下,仿佛多年前送我一掬桂花时笑的那样纯粹。而如今她也不再在曾经那个老旧的写字楼里工作,有一日我们故地重游再回去看那几棵桂树,因人去楼空、无人打理,也已是风烛残年的枯枝败叶、开不出那样简单直白又快乐的桂子了。


花事了了。




在隔着千山万水的海的那一边,小姑娘的声音朦朦胧胧的穿过时光的浓雾落在我耳畔。




“我说了这么多,该问问你对我又有什么新的看法没有啦。”




我看向她。




“是晓看天色暮看云,是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是梦,是诗,是朝雨落在脸侧的一滴吻,是我的生命之光,是我的欲念之火。*”




我说。







是你说的命中注定的在劫难逃。




End.




备注:




*晓看天色暮看云:节选自《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作者唐寅。后半句为: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节选自《我拿什么才能留住你》,作者博尔赫斯,王永年译。




*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电影《洛丽塔》著名台词。






非常感谢读到这里的你!求长评呀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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